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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稚柳的艺术

文/郑重

启功先生的书法，作品都是表现出优美的韵律和深远的意境。内紧外放的结体，遒劲俊雅的笔划，布局严谨的章法都达到了炉火纯情的高度水平。他对书法的结字、用笔有独到见解：“从书法艺术上讲、用笔与结字是辩证的关系。但是从学习书法的深浅阶段讲，则应是结字为上。”他经过多年的探索，发现练字的九宫格，米字格并不准确，因为字的重心聚处并不是在格的中心点，而是在距离中心不远的四角处。这种距离中心不远的四个聚处是A、B、C、D。从A到上框或左框是5，从A到下框或右框是8，是5：8，即黄金分割法。

谢稚柳是当代的一位有成就的画家、有贡献的书画鉴别家和有独到见解的美术理论家。

一九零九年，暮春三月，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时候，谢稚柳诞生在江南名城常州。这个城市历来是诗人和书画家的集中地，书画、藏画、赏画古已成风。这种风气一代一代地绵延下来，自然也就影响着童年时代的谢稚柳。

谢稚柳九岁开始学画。起初并无师承，但家藏的一些前辈书画较多，目染既久，爱上了绘画。他过了十年的东涂西抹生活，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，他看到一张陈老莲的梅花真迹。这幅梅花在老根旁，有三枝嫩枝破土而出，这种独特的构图方法吸引着谢稚柳。从此，他结束了东涂西抹的生活，爱上了陈老莲，走上陈老莲的道路。认识了陈老莲的艺术，使他学画的方法也有一个很大的转变，他不再照本临摹，而是发挥他的记忆作用，像背书一样，一张画从章法结构、施墨着色、勾勒用笔，以至极细微的地方，都能看在眼里，体会在心，按照自己的记忆再把原作再现出来。

二十六时，谢稚柳寓居雾都重庆，和著名画家张大千交往甚密，前辈学者章士钊，著名书法家、诗人沈尹默，都与他有忘年之交，对他的艺术倍加赞赏。章士钊先生题他的《十幅图卷》云：“三月江南景不孤，画从龙骨到山腴，不须风蝶留花坞，已胜徐熙六幅图”。沈尹默先生有题他的画的诗句：“罗胸万象总清新，活现毫端意态真，异异同同各如分，不将虚构费精神”。同时还赞扬他说：“小谢是最有发展前途的画家”。著名书法家、诗人潘伯鹰曾有诗赠他：“画苑千年各异军，诗家小谢画龙勤，毫端放过王都尉，卷慢秋堂梦道君”。
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，谢稚柳开始研究中国绘画艺术发展史，他发现陈老莲也是继承宋元绘画艺术基础上才有发展和创造。于是，他就提出这样的问题：既然陈老莲可以从宋元入手学起，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进入宋人绘画艺术领域呢？从此，他开始追溯到宋元画坛。

在五代及宋元绘画艺术领域中，谢稚柳探其精微，取其精华，经过一翻研究，他又结识了董源、巨然，找到了燕文贵、范宽、郭熙、王诜，以及崔白、李迪，使他顿然耳目一新。这一切使他在现实生活中进入了艺术新的天地，开始新的艺术领域，以绝艶银勾之笔，再现了宋元的艺术风格。在绘画史上，有不少宗尚宋元画派的，他们多是推崇某一画家而拜倒脚下，有的人只学某家重峦迭嶂，布局局是严密稳重，却失之繁冗；有的只学某家的疏旷平远，虽有墨韵淋漓之妙，却失之虚无的意趣。谢稚柳则取宋元诸家之所长，去其所短，在生活实践中形成了既吸取了前代流派的意趣，又呈现出具有时代气息的现实情景。

谢稚柳是一位艺术进取心很强的画家，他不满足低徊于宋元诸家之间，他要打破那半幅盈尺，一山一水的咨嗟欣赏，溯流而上，对中国绘画艺术进行探本求源。所以，当他三十二岁的时候，就离开雾都重庆，与张大千相偕，飞越秦岭，西渡流沙，来到“黄河远上白云间”的塞外，研究敦煌壁画去了。谢稚柳从学习明代陈老莲开始，到进入宋元艺术领域，加上一年的敦煌生活，那绚丽高华的千壁丹青，使他领受了从北魏到隋唐的艺术风格，这样就把他的整个艺术思想衔接起来，形成了他的艺术思想体系。从敦煌回来后，他写出了《敦煌艺术著录》一书。在这本着作中，对每一个佛洞的雕塑、壁画都作了详尽的记载，并考证了每一个佛窑的历史及画派演变情况，使一些过去没有被人注意的史料被他发掘出来，对研究敦煌艺术作出了应有的贡献。

谢稚柳陶醉在工笔细写的北宋画派中三十年。但他并没有滞步不前。当他六十岁的时候，开始研究徐熙的落墨法。对此，他有一段记载：“当五季江南徐熙以落墨为花竹写生。所谓落墨，盖以墨为格，而副之以杂彩，其迹与色不相映隐。徐熙画笔久绝于世，余奇其所创，推此画理，斟酌去就，演为此体。易工整为放浪，而不离乎形象之中，且不独施之于花竹，兼推及于山水，思想聘其奇气，以激扬江山之佳丽。年来病脑日深，头目晕眩，手指僵颤，所得谨此，倘使余年精力所许，则水击三千，六月一息，尚思有所进耳”。从此，他的画风有一个很大的转变，由工笔细写转到形骸放浪，色彩由明净单纯转向墨彩交融，在写实的基础上又发挥了写意的笔调，使他的艺术带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诗境。这时，他完全从前人的圈子中跳出来，形成了自己的风貌。

本文摘自《谢稚柳·陈佩秋画集》

谢稚柳（1910-1997），原名稚，字稚柳，后以字行，晚号壮暮生。江苏常州人。擅长书法、绘画及古书画鉴定。早岁从钱振学画，倾心于陈老莲画风。三十岁前后，开始专注于山水画，且一开始就取法乎上，直接从北宋入手。他先是研习巨然的江南画派，而后又致力于范宽、李成、燕文贵、郭熙的北方画派，大山大水，千岩万壑，气象雄伟；笔法则谨细严密，决无明清山水草草率笔的习气。大约四十岁后，兼取元四家特别是王蒙一路画法。六十岁后，在绘画上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境界，即落墨法。1964年，张大千题诗评价谢稚柳作品《槲树啼猿》：“别来岁岁滋烟尘，画里啼猿怨未申。天下英雄君与操，三分割据又何人。”以张大千之绝世才华与超迈豪情，肯写出此等语，亦足见谢稚柳画艺之高。

背面沈尹黙书法并钤印两方。

注：此作品为谢稚柳重要藏家友情提供。

上款人“天格”为蒋天格，是著名古典文学、古典文献学专家蒋天枢的胞弟，原为同济大学教授。1952年上海博物馆建馆，蒋天格先期从同济大学抽调至上博参与筹建，上博建馆后他任宣教部主任，负责对上博员工进行基础知识辅导。当年谢稚柳也在上博工作，他们是学问相当的好朋友，1956年上博与上海文管会分家，谢稚柳到文管会，蒋天格留在博物馆。可惜的是，蒋天格在命旺的中年逝于“文革”中。当年沈尹默是上海书法篆刻研究会主任、中央文史馆副馆长，沈尹默、褚保权、蒋天格、潘伯鹰、谢稚柳等常常在一起茶叙论艺，并互致作品，这扇面就是谢稚柳和沈尹默为便是蒋天格所作。